最近我在思考，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社会架构就有什么样的人，还是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社会架构。我想两方面的原因都有，最近的自由主义思潮里面，往往强调了第一点，社会架构让人不舒服，而忘记了第二点，正是人决定了社会架构。我们这个社会架构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确立起来的，至今不断的在变化着，49年开始的失败的社会实验的后果还没有结束，而新的架构已经成型。
这种新的架构是层次网络结构，政gover府是核心，我们每个人都是离核心远近的关系，离核心越近，所获得的社会利益越大；离核心越远，所获得的社会利益越小。比如，你是一个商人，离政gover府越近，生意越好做，离政gover府越远，生意越艰难；又比如，你是一个学者，离政gover府越近，项目越多，离政gover府越远，项目越少。
仔细想一想，政gover府也不是核心，政gover府也是层次网络结构的。中央可能真的是那个核心了，北京的村长和云南的村长显然离核心远近不同，所以他们所获得的社会利益也天上地下。
如果你读过费孝通的《乡土中国》，你会发现，我上面描述的中国今天的社会架构，和费孝通描述的中国传统人情社会的架构如此的相似。中国传统是一个人情的社会，爸爸比叔叔重要，叔叔比表叔重要，亲戚比邻居重要，邻居比路人甲重要……。离你越近，越重要，离你越远，越不重要。那么对于社会的核心，离核心越近，资源越多，离核心越远，资源越少。
我们常常说一个词叫做“体制内的人”，好像说的时候我们都游离于体制外一样。但是，我们在中国这个社会生活，能游离开吗？我们都是体制内的人，只是和核心的关系远近的不同。有没有纯粹的“体制外的人”呢？有，但是我告诉你，都过得很惨。
最近有些思潮很要不得，某些自free由主义知识分子最喜欢强调意识形态，说的就是，今天的中国是party这个流氓的组织绑架了一群自由的无辜的人民，好像意识形态的问题是当今中国社会不如人意的根源。其实，仔细想想，今天的party和30年前的一样吗？30年前那个以马列毛为指导的极左的政党已经不在了。今天的中国的社会架构是人情为基础的层次网络结构，政gover府和我们都处在这个结构中的某层，party无非是在上面披了一层皮而已。极左的party的后果确实还没有结束，但是意识形态远远不是理解现在中国的钥匙。
所以，我最近越来越讨厌某些自free由主义知识分子。完全不顾今天的社会架构与40年前的如何不同，不顾我们的人性如何决定了我们现有的社会架构，好像打倒了我们现在这个流氓政gover府流氓的party，什么事情就解决了。金老师在《读唐偶得》引用唐德刚在《晚清七十年》中的话，
同盟会当时这8字灵符（驱逐鞑虏，恢复中华），宣传起来，虽有摧枯拉朽之力；而实行起来，却有其难易之分。‘驱除鞑虏’那时是最有效率的口号。它扩大了统战范围；缩小了打击目标。把大清帝国的一切罪恶，腐烂社会的一切不平，帝国主义的各项侵略，这些大黑锅，都让‘鞑虏’大哥一肩背了过去。把‘鞑虏’一下‘驱’掉了，一个灿烂光辉的中华上国，立刻就可‘恢复’了。——好不痛快哉？！……可是那8字灵符的下4字‘建立民国’，就不那么简单了。
接下来，金老师非常牛逼的总结道：
呜呼！历史果然是相通的，因为今天也不乏这种类似的‘一肩背’的理念。比如说，茜臧事件发生后，就有人说一切都是体制问题，连比体制更根本、决定了体制的人类原始本性和文化，也都包含有‘体制压迫成分’，甚至于还是‘最为主要的成分’。照此推论，自然就是：把茜臧的一切罪恶，一切不平的大黑锅，都让‘体制’一肩背了过去；把‘体制’一下驱掉了，一个灿烂光辉的新茜臧，立刻就可恢复了。——好不痛快哉？！
不仅茜臧如此，我们的社会何尝不是如此？攻击“意识形态”成了某些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灵符，好像掌握了这个灵符就无比正确。是的，很正确，问题是，我们都不满意生活在这个社会中，我们都讨厌这个流氓的政gover府，这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吗？意识形态早已淡漠，我们要的是改造这个社会架构，要把人情联系建立起来的网络层次结构，改成以契约为基础建立的自free由民de主社会架构。在祭起意识形态批判的灵符的同时，在指责我们的社会不公平的同时，指责“体制”的同时，更重要的是要思考怎么做，作为国家来说，怎么建立一个新的制度，作为个人来说，怎么学会做一个“公民”。我们最优秀的自free由主义知识分子不断的在说台湾是我们的榜样，不要忘了，台湾的民de主自free由的进程和台湾的自我觉醒的中产阶级的发展壮大是相辅相成的。随时保持警惕，对流氓的政gover府流氓的party指责是万分必要的，但是，同时思考清楚我们应该怎么做也是必要的。我们如何做一个公民呢？这就是我今天要推荐的文章，林达的《‘公民读本’的第一课：“你”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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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公民读本》的第一课：“你”
作者：林达
公民教育是个一直在谈的话题，许多中国学者都意识到，建立公民社会，要从公民教育做起，要写出高质量的《公民读本》来。美国很多学校有公民教育课程，《公民读本》的教材很多，一般是学者写的，各地学校的老师从中选挑。可是，他们的大原则在那里，课本也就大同小异。我随意挑了一本看看。那是密歇根大学的教育学教授写的。
前言里引了一个伟大哲学家的话：“了解你自己。”课本认为，你要做个好公民，先要了解你自己。这一部分，一共谈了四章。从第一章，“你：一个人”开始，谈“一个健康的人”、“你和你的个性”、“和他人相处”，直到“做个好公民”。第二章是 “你：一个学生”，谈“学习能力的不同”、“改善你的学习”、“清醒的思考”。第三章是“你：一个家庭成员”，谈的是“家庭是不同的”、“家庭的问题”、 “做一个好的家庭成员”。第四章才是“你：一个公民”，谈“你生活中的政gover府”、“政gover府存在的理由”。
《公民读本》如此开端的原因，是此书在开篇第一句话就告诉孩子们的，这个国家“建立在这样的一个理念之上，就是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。它的政gover府制度、经济体系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都建立在这样一个理念之上”。你作为一个人，是最重要的，所以，在这个制度下，你必须能“自free由买卖和拥有，你自己决定做什么”。而政gover府只是为你服务的机构：“当政gover府是你的仆人，你是自free由的；当政gover府成为你的主人，你就像一个奴隶那样，不再重要了。”课本还告诉孩子，由于“个人是最重要的”，政gover府就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生意人，生意人就不能欺骗顾客，工会才必须要代表它每个成员的利益。因为“个人的尊严是至高无上的”。
课本同时让孩子们认识自己，尊重个人，不是惟我独尊。作为个人，人都是有不同弱点的，而自己的弱点是需要认识和改善的。一个好的公民是有民de主性格的。课本对民de主性格的总结，我觉得简直就是中国人的老话，译成中文很准确的就是：“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”你不愿意被伤害吧？那么，你不要伤害他人。因此，课本教育孩子，必须学会控制自己，“一个好公民是一个善于调节自己的人”、“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”、“善于思考的人”，在以上前提下，才应该是“一个能够行动的人”。
一个好的公民是忠于自己国家的，这意味着你对国家是取建设性、而不是毁坏的态度。假如政gover府做错事，你严厉批评政gover府，那是希望它改善，这就是建设性。假如你明明发现国家在走向错误的道路，你却还是说，走得好走得好。那是一种毁坏的态度。
作为一个准公民的学生，《公民读本》告诉你，学科“分数对于精神活动的衡量，是非常有限的”，好分数只在测定“学校的成就”，而不是在测定你“人生的成就”。“智商是在改变的”，而“智力是不同能力的组合”。作为准公民，要学会“清醒地思考”。课本认为，能够清醒思考，是做个好公民的最基本品质之一。假如不能清醒思考，给你民de主权利，你照样可能被人操纵和利用。
那么，如何才能清醒地思考呢？
首先是，“你的思考必须在事实的基础上”。所以，非常简单的前提是，你有权利知晓全部事实。作为一个为公民社会服务的政gover府，就必须让信息自free由流动，让公民们能够得到全部事实。没有这个前提的社会，就很难有合格的公民。课本还建议学生，不仅知晓事实，还要“不断认识最新发现的事实”，知晓事实之后，一个清醒的思考者“要能够解决问题”。
课本向孩子们指出了最容易陷入的“思路不清”的误区。首先是不能有理想化倾向的“愿望思考”，例如，不能在心里希望一个理想社会实现，就认定它一定能实现。还有，要避免“情绪化的思维”，课本告诉孩子们，“我们每个人都是有偏见的。我们都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事情，可是我们不要让它影响我们的清醒思考”。否则，难免走极端。而那些走极端的思路，“对个人和国家都会造成最大伤害”。课本还告诉孩子们，不要轻易下结论，思考要从事实出发，就是说“不要从观念出发”，不要从主义出发。
课本还对这些孩子，未来的丈夫和妻子、父亲和母亲们说：做个好的家庭成员，是做个好公民的基础。课本告诉孩子们，有各种不同的家庭，家庭是有种种问题的，解决家庭中的问题是多么地不容易，而幸福取决于你的生活方式、取决于你对家庭成员的关心和爱。虽然课本不能解决孩子们未来将面临的复杂生活，可是它给了你思想准备，让你懂得，重视“家庭价值”是一个好公民的基本条件。在关心国家、社会、他人之前，先要关心和爱护自己的家人。
然后，课本才对孩子们推出“自治”的概念。自治建立在公民具有民de主性格的基础上，霸道的管理不是民de主的自治。在家里有家庭管理的问题，在学校有学校管理的问题，课本鼓励孩子，你们可以从小尝试，学会组成各种社团，在“人民定规则”之前，每一个个人，要认识和改善自己，敢于承担责任、学会平等地和他人相处。
《公民读本》在告诉“你”，民de主很具体。要改造社会吗？先从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好公民做起。而最后，你会发现，这样的公民准备，又是在使“你”和他人的生活，都变得更容易。它和最初的出发点是一致的，那就是，个人的幸福，是最重要的。所以，《公民读本》第一课，谈的就是“你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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