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5年5月13日

我听二泉映月

第一次听二泉映月是在很小的时候了,觉得很美很美,被旋律和二胡的音色所吸引,心中涌起一阵阵说不清的感觉。能让一个哇哇闹着的小孩子安静下来的音乐当然是很美很美的。

 

以后每次听到这个旋律在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这样的画面。傍晚,在一潭小泉边,一个人独坐着,望着黑黢黢的一汪湖水,偶尔有微风吹来,让湖水荡起粼粼层层的波来。柔纱一样白色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撒下来,披在粼粼波上像水面腾起白雾一般。岸边的柳树随着微风摇摇摆摆,偶尔擦着湖面引起小小的涟漪。身边有时会有三两个路人说笑着走来又走开,说说笑笑的,有慈母带着孩子,有情侣依偎在一起,有夫妻慢慢散步,也有儿孙搀扶着老人,一片其乐融融得让人感动。远处点点亮光是万家灯火,一家人吃完晚饭正懒懒的坐在一起谈谈今天发生的趣事吧?一切是那么惬意那么舒适。

 

很喜欢这样的情景,很喜欢这样的独坐,所以也一直很喜欢这曲子。直到有一天,听到了从阿炳手中出来的二泉映月,阿炳的原始录音,那从钢丝录音机里面弄出来的声音突然吓着了我。这是我熟悉的二泉映月吗?脑海里那最美好的傍晚的图像一下子像一面镜子摔在地上破掉了。这是二泉映月吗?我疑惑我彷徨我要固守我的独坐固守我的傍晚,可是镜子却无情的碎掉了。这才使真正的二泉映月,阿炳的二泉映月。

 

听着听着我明白到什么叫长歌当哭,我知道了小泽征尔为什么要说需要跪下来听这首音乐。是的,里面没有绚烂的二胡技巧,有的只是二胡的叽叽嘎嘎的声音,我眼前看不到任何画面,也不可能看到,唯有聆听。里面的悲是自然天成的,不是哪个酒饱饭足的演奏者能够刻意表现出来的,多少生活的悲,多少生活的无奈,都在曲中,唯有聆听。

 

不,里面没有悲,也没有无奈,这种我们听来的悲、听来的无奈在阿炳那里是自己的生活,生活就是这样,用不着悲也用不着无奈,指尖弦上有的只是生活的本色,有的可能只是那么一点点对生活的自嘲、献媚、嬉笑怒骂,抑或这些对阿炳都无所谓了。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在给我们讲自己讲自己的生活,一种早已习惯的生活。是鲁迅所谓的麻木吗?可能是吧。这不光是阿炳的生活,更是阿炳的心灵世界,阿炳瞎了那么多年,能看到什么二泉能看到什么映月,能看到什么美好的生活?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有什么资格独坐泉边微风傍晚?哦,不,阿炳的心没有死,他不是一个伟大的创作者,可能也不是一个好的演奏者,更不是一个参透了世间的高人,他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,和门口那位天天掏垃圾的,路上贩卖一点儿假东西的,街上摆摊算卦的有什么不同?他有自己的生活,自己的心灵,可能在旁人看来这是可怜的麻木的,但是这是他的心灵,他不需要人同情,他就这么生活着,有句话叫痛并快乐着,他有他的痛也当然有他的快乐。

 

听着曲子,我们误闯进了这样一种生活,我们所不熟悉的生活,引起了我们无限的遐想,同情他可怜他,可是这些都是不需要的,唯有聆听。我想真正的跪下来聆听是我唯一能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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